中国最后的无斑雨蛙
无斑雨蛙(Dryophytes immaculatus),原本它是一种在华东地区非常广布的雨蛙,IUCN给它的评级是LC,但事实上,目前它的数量也许早已经骤降到几百只左右的极度濒危级别。
无斑雨蛙的外貌特征:
1. 它是种绿色的蛙,背部没有斑点或条纹(冬眠期间除外),这也是它们被叫“无斑”的原因。
2. 眼睛和鼻孔之间有一条非常细窄的条纹。相比之下部分地区与其同域分布的中国雨蛙(Hyla chinensis)眼睛和鼻孔间则是宽而棕色的条纹。
3. 显著的侧线将绿色背部和白色腹部分隔开来,通常没有黄色。长相相似的中国雨蛙侧线含有棕色斑点和大量黄色区域。
中国现有8种雨蛙。
雨蛙的祖先们在数百万年前从北美穿过白令海峡来到东北亚,并在该地区建立了种群,随后又分化成了若干种雨蛙。
其中,仅有三个物种生活在华东的黄海冲积平原的低海拔湿地中,这些特殊的生境条件让它们得以在此生活了数百万年。
然而现在,由于人类基础设施建设对自然界的破坏,尤其是对湿地的侵占,直接导致了绝大多数雨蛙的消失。
在中国,无斑雨蛙(Dryophytes immaculatus或Hyla immaculata)就是面临这个危机的代表物种。
实际上,所有的问题都始于8000多年前,那时人类刚开始改造景观,尤其是将湿地用于种植水稻,彼时的改造还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
只是随着大部分雨蛙生活的地区被改造成稻田后,在自然景观中再也没有无斑雨蛙种群的确切记录,它们便成了一种稻田里的蛙。
水稻种植需要有规律的灌溉周期来帮助水稻生长,而每年休耕期形成的干旱还会消除一些肉食性的水生动物,无斑雨蛙喜欢在海拔200-1200m的山区稻田及农作物秆上、田埂边、灌木枝叶上活动,捕食多种昆虫、蚁类等小动物,因此水稻的存在并未对雨蛙种群数量本身造成太大影响。
不过传统的水稻农业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糟糕,因为物种都有相当的适应能力,即使失去了部分自然栖息地,无斑雨蛙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适应人类活动导致的景观变化。
真正对无斑雨蛙种群产生负面影响的是城市发展、农业现代化以及化学品的使用。
首先,城市化发展和基础设施的扩增不断缩小了无斑雨蛙可利用的栖息地面积,城市扩张侵占了原有的湿地和农田,这是很多湿地物种都面临的共同威胁。
其次,混凝土对地表的覆盖和其他不渗透水道的建设导致了其栖息地的退化,比如河道硬化、道路硬化等等。不同于其他能够迁徙到森林中的雨蛙,无斑雨蛙在繁殖栖息地(即稻田)附近冬眠,越来越多的人类活动也将导致它们失去越冬栖息地。
此外,农业生产方式的变更也影响了无斑雨蛙的生存,比如杀虫剂和化肥的使用,农业机械化导致每个水稻种植季和收获季期间许多雨蛙个体的死亡。
最后,经济形势的变化也对该物种产生了负面影响。当其他作物或第三产业活动可以提供更高的收益时,种植水稻带来的利益对农民来说不再那么可观。
其他可能对危害到无斑雨蛙的还有人类的饮食偏好。几十年前,大多数人一日三餐都食用大米,但现在却不一样了,面食也同样变得受欢迎,这使得人们大量种植大麦、小麦以及其他一些旱地作物,甚至将稻田改造成为其它非粮食的经济作物。
适合无斑雨蛙居住的地方越来越少,它们的种群危机也愈发凸显。
当然,如同前面提到的物种适应性所言,单个的问题本身都不会对无斑雨蛙造成致命威胁,但在农田栖息地丧失、化学品使用的压力、人为活动干扰和自然栖息地缺乏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无斑雨蛙的种群正在大范围消失。
例如,位于上海的无斑雨蛙模式产地现在已经变为一个工业园区,江苏省的无斑雨蛙种群也濒临消失,这些地方相对比较发达,人类活动和开发也更多。
2017年,我来到了江苏省进行无斑雨蛙的调查研究。在南京,我在每年5-6月份的无斑雨蛙繁殖季(2020年除外)沿长江流域进行定期调查。
作为一名研究者,对我来说在野外分辨出无斑雨蛙并不难,因为它有着短促的、中性的类似gaaaa的独特叫声,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而且跟音调更高的中国雨蛙很不一样。
一只无斑雨蛙趴在叶子上 ©Kevin Messenger 图片来源:frog.castp
无斑雨蛙的叫声 音频来源:frog.castp
不过具体到寻找无斑雨蛙的种群,我使用的方法很简单却非常耗时。首先,我会使用景观模型以及地图来寻找该物种潜在的适宜栖息地,卫星图像上通常会显示出大面积的绿色或棕色区域,这些区域由一些非拉长形的棋盘状的方格组成(小麦田和大麦田通常有不同的形状)。
其次,确定这些区域后,我会在日落到凌晨3点之间开车到达目的地,调查是否有雄性雨蛙在鸣叫。这意味着我只能在每年5月和6月的繁殖季进行调查,这个时候是雄性无斑雨蛙求偶的高峰期。
我每晚可以调查10-30个地点,这取决于各个地点之间的距离。有的时候雨蛙鸣叫时间可能会早一点或晚一点,但我们没有足够的信息来确定具体的时刻,因此不能太过自信而认为它们不存在,导致错过任何一个样本群体。
最后是如何确认无斑雨蛙的存在。其实要证明无斑雨蛙的存在很容易,但要证明它不存在则要困难得多。
根据它的姊妹物种水原雨蛙(D. suweonensis)的行为学,我计算出了无斑雨蛙被检测到的概率——如果我在一个地点停留7分钟,并且这个地点内不止一只雄蛙鸣叫的话,那么在这里确认找到无斑雨蛙的概率将高于90%。
虽然概率不可能万无一失,但如果一只鸣叫的无斑雨蛙雄性个体都没有,那么该物种很可能已经在这个地区功能性灭绝。
经过4年近200个夜晚的野外调查,我和同伴们的足迹覆盖了许多地点和地区,并且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现,比如描述了树蛙科的新物种——长兴原指树蛙(Kurixalus inexpectatus)。
但遗憾的是,很少有无斑雨蛙的记录。
目前我一共发现了4个独立的无斑雨蛙种群,总计约有100只雄性个体。这些种群大多在安徽省,仅有少量分布在江苏省的一些地点,其中两个种群的规模小得令人难以置信,说明无斑雨蛙很可能已经在这些地点功能性灭绝。
即使仍有一些还在大声鸣叫求偶的雄性存活下来,且找到了配偶成功繁殖,因为没有足够的栖息地留给下一代,像这样的种群也终将灭绝。
那么现在哪里还可能有无斑雨蛙呢?
无斑雨蛙原本遍布整个长江中下游流域,从安徽省一直到湖南省,在北京西部也有一个独立的种群。然而现在北京是不太可能了,我在北京的调查没有搜寻到任何一只个体,且当时记录来源的地区如今已经被开发,因此那边应该没有无斑雨蛙了。
江苏、浙江等华东地区也许还有一些零星的无斑雨蛙种群,这些地方原本是它们的大本营。湖南地区尽管海拔略高于已知分布区,但因景观类型符合该物种的要求,而且相比于江苏省,湖南的发展程度相对较低一些,所以更有可能为一些现存种群提供适宜环境。
此外在别的省份也有一些之前的记录,然而那些地点通常不符合无斑雨蛙的生境要求,而且大多数都是鉴定出现了错误,例如一只来自南方的个体根据其形态被鉴定为无斑雨蛙,可后来的基因测序则指出了错误——它甚至与无斑雨蛙都不是同一个属!
好消息是,中国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理论上,我们还有很多可供无斑雨蛙生存的环境,还可以进行数十年的调查,并且雨蛙的生命力也很强大。
但是中国也是一个在持续建设和发展的国家,每一年的土地利用改变都会减少发现它们健康种群的机会,因此寻找无斑雨蛙的步履绝不能够在此停歇。
问题来了,我们能为无斑雨蛙做些什么?
坦言说,作为个人,我们能做的非常有限。无斑雨蛙面临的主要问题是栖息地丧失,即稻田种植面积的减少。因此,能给予无斑雨蛙最多也最直接帮助的基本上是农民。
作为一种已经高度适应了稻田的蛙,可供无斑雨蛙使用的自然栖息地所剩不多,而农民所种植的稻田则提供了该物种所需的繁殖和越冬栖息地——没有洪泛的破坏,只有稻田的灌溉,这使得无斑雨蛙已经适应了在水稻种植期间繁殖——如果没有农民和他们的稻田,该物种将在几年内灭绝!
从更高的层面上讲,对无斑雨蛙的间接帮助则是支持农民在没有过多混凝土硬化沟渠、道路、化肥和杀虫剂的地区实行绿色或有机农业。
建立一个保护区有助于保护该物种,但首先必须重建自然水生生物群落,由于当前的自然景观与人类基础设施几乎紧密相连,这将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此外还可选择将水稻种植区指定为不允许进一步发展的土地,并向农民提供补贴,尽可能保持传统的水稻农业种植方法。
另外,无斑雨蛙需要广阔的开放景观,仅有几片稻田是完全不够的,这意味着保护它们和它们赖以生存的栖息地是一项非常昂贵的任务。因此,有效的保护行动必须有来自地方或中央政府的支持和帮助。
最后,至于作为研究者的我,我所要做的就是继续调查,在中国各地寻找无斑雨蛙。如果你已经发现了它们,请随时将图片和其它相关信息发送给我。
再重复一次无斑雨蛙的特征:它们通常生活在稻田里,尽管没有那么容易识别,但主要的形态特征包括绿色的没有斑点的背部、眼睛和鼻孔之间的细窄黑条和划分背面和腹面的显著侧线,以及富有特色的鸣叫声。
要是你看到了它们,请联系我,非常感谢(点击“阅读原文”可进入Borzée Amaël的研究组主页)。
致谢:本文作者Amaël,南京林业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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