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生命形式是如何进化、灭绝和被取代的?
冰期气候之前对欧洲生物分布的影响
在被绵延数百英里的、高山种无法生存的低地隔开的高山之巅,存在许多相同的植物和动物,这个关于同一物种栖居在相距遥远之地的案例,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案例之一,因为据已有案例记载,生活在两个地区的生物并没有从一地向另一地迁徙的可能性。
在阿尔卑斯山或比利牛斯山的积雪区域,以及欧洲的极北部区域,发现有如此多相同的植物存在,确实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事实。但是,位于美国的怀特山脉和位于加拿大拉布拉多省的山脉上的植物也几乎完全相同,而且据阿萨·格雷的发现,这些植物与欧洲最高的山上的植物也几乎完全相同,这一事实则更加令人瞩目。甚至早在1747年以前,这些事实就让格梅林得出结论,认为相同的物种一定是在几个不同的地区被独立创造出来的,而且如果不是阿加西和其他学者将研究者的注意力转到冰河时期,我们可能会一直坚持这个观点。
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冰河时期,为这些事实提供了一个简单的解释。我们对每一种可以想象到的事实,无论是关于有机物还是无机物的,几乎都有证据证明,在最近的地质时期内,欧洲中部和北美洲都曾处于北极气候的控制之下。被大火吞噬后的房屋的废墟并不能清楚地讲述它们的故事;相反,苏格兰和威尔士的高山,用其带有划痕的侧面、打磨过的表面,以及耸峙的巨砾,更加清晰地说明,这些山的山谷中曾流淌着冰冷的河水。欧洲的气候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以至于在意大利北部,古老的冰川遗留下来的巨大的冰碛上已经布满了葡萄和玉蜀黍。在美国的巨大区域内,漂浮的冰山和沿岸的冰体造成的漂石和有划痕的岩石也都清晰地展现了从前那个冰冷的时期。
冰期气候之前对欧洲生物分布的影响大致如下,爱德华·福布斯对此已经做了清晰明了的解释。但如果我们设想,一个新的冰期会慢慢到来,然后又慢慢过去,正如之前发生过的那样,我们将更加容易追踪这些变化。随着寒冷的到来,同时随着每个位于更加南部的、的确变得越来越适合北极的生物生存而更加不适合先前更温暖地区的生物,后者就会被排除,北方生物会取代其位置。
更温暖地区的生物同时会一直向南方迁移,直至遇到屏障的阻挡,这时等待它们的只有死亡。山峰将会被冰雪覆盖,曾经的高山生物将会下移至平原生活。寒冷达到极致时,单一的北极动物群和植物群将会占据欧洲的中心区域,向南直至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甚至会延伸到西班牙。美国现在的温暖地区也同样会被北极的植物和动物占据,情况将大致与欧洲相同。而目前的极地生物,我们假想它们会向南迁徙,占据全世界。我们可以假想,北美洲的冰河时期会比欧洲到来得稍早或稍晚,这样向南的迁移也会随之发生改变,但是最后的结果将不会有什么差别。
等到温暖重回大地,北极的生命形式会向北退去,紧随其后的是栖居在更温和地区的生物。当山脚下的冰雪融化时,这些北极的生命形式会占据冰雪刚刚融化干净的地方,通常是随着温度的升高,它们也渐渐向山顶迁移,同时它们的一部分“弟兄”也开始了北归的旅程。因此,当温暖全部回归时,同一种北极物种,它们近期在“旧世界”的低洼地带以及在“新世界”都曾经生存过,将被隔绝在彼此相距很远的山顶(海拔稍低地区的北极物种已经灭绝)以及东西两个半球的极地之内。
纪录片《达尔文的世界》(2009)剧照。
这样,我们就能够理解,在美国和欧洲两地相距如此遥远的山上为何会存在许多种相同的植物。这样,我们也能够理解如下事实:每一个山系的高山植物都与其正北方或近乎正北方的北极生命形式具有极其密切的关系:大概是因为寒冷到来之时的迁徙以及温暖回归之时的再次迁徙,而迁徙的方向一般都是向着正南或者正北。例如H.C.沃森先生谈及的苏格兰高山植物,以及雷蒙谈到的与北斯堪的纳维亚的植物尤其相似的比利牛斯山的高山植物;还有美国与拉布拉多高山植物的相似;西伯利亚山脉与其所处地区正北的北极地区高山植物的相似。
这些观点,都是基于冰期之前这些生命形式的确存在过这一前提,在我看来,可以为目前欧洲和美洲高山及北极物种的分布状况提供令人满意的解释,也就是说,当我们在其他地区彼此相距遥远的山顶上发现相同的物种时,即使没有其他证据,我们几乎也可以得出结论:较冷的气候条件曾促使它们穿过低洼的地区完成之前的迁徙,而目前这些地区已经变得太暖,不再适于它们生存。
冰河时期之前的气候比现在还要温暖
如果自从冰河时期开始,出现过比现在更温暖的气候(美国一些地质学家主要依据颌齿蛤化石分布坚持这一主张),那么北极及温带的生物在后期会向北进发,随后又回到了它们目前的家园,但对于冰期之后到现在之间嵌入的这一段稍温暖时期的问题,我一直没有发现令人满意的证据。
北极的生命形式,在其向南方进发之后又退回北方的长途迁徙中,会一直处于几近相同的气候条件之下,而且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它们的迁徙一直保持着集体行动的特点;所以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没有受到大的干扰,而且,它们没有发生重大变异的倾向。但是,对于气候回暖时最初处于山脚但最后被隔绝在山顶的高山生物,情况则有一些不同;因为并不是所有相同的北极物种都被滞留并生存在彼此相隔遥远的山系;它们也非常可能与古老的高山物种相互融合,这些古老的高山物种在冰期开始之前就一直栖息于该山系,并且在最为寒冷的时期被暂时驱赶至平原地区,它们也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不同气候条件的影响。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就这样遭到了某种程度的干扰,结果是它们更加容易发生变异,而且我们发现情况确是如此;因为如果我们将欧洲几大山系现存的高山植物和动物互相比较,虽然很多物种仍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一些成了变种,一些被列为可疑的类型,还有少数成了完全不同却与原物种极度近似或具有代表性的物种。
在阐释我所相信的冰河时期的真正状况时,我假设在该时期之初,北极生物像现在一样全部生存在环北极地区。但之前关于生物分布的讨论不仅仅局限于北极的生命形式,也包括很多亚北极以及少数北温带的生命形式,因为它们与北美洲及欧洲平原山脉低坡上的生命形式相同;同时,我如何解释在冰期开始时全世界亚北极和北温带生命形式的一致程度,是一个非常合理的问题。现如今,“旧世界”和“新世界”的亚北极和北温带生物已经被大西洋及太平洋的极北部相互隔开。在整个冰河时期,当两个“世界”的生物的栖居地比现在的位置更加向南时,它们被广阔海洋分隔的程度一定比现在更彻底。我相信,上述困难可以通过考察更早期相反性质的气候变化情况来克服。
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冰河时期之前,在更近的上新世时期,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生物与现在尤其相同,当时的气候比现在还要温暖。因此,我们可以假定,目前生活在纬度60°的气候条件下的有机体,在上新世时期曾生活在纬度为66°至67°的北极圈内更北方的地区;而当时严格意义上的北极生物则生活在更加接近北极的断续的陆地上。现在如果我们看一下地球仪,就会看到在北极圈下方,有一片几乎是相互连接的大陆,从欧洲西部经西伯利亚一直延伸到美国东部。我将冰期以前“旧世界”和“新世界”的亚北极和北温带生物必然呈现出的一致性归因于环极陆地的连续性,归因于适宜的气候条件带来的自由迁徙。
纪录片《达尔文和生命之树》(2009)剧照。
根据前文间接提到的各种理由,因为相信我们的大陆,部分地区虽然经历了巨大的水平面上下波动,但长期以来一直保持着几乎不变的相对位置,所以我非常倾向于进一步挖掘上述观点的含义,并推测:在一些更早、更温暖的时期,比如早上新世时期,数量巨大的同类植物和动物生活在几乎连为一体的环极大陆上,而且这些植物和动物,无论在“旧世界”还是在“新世界”,都开始随着温度的下降缓慢地向南迁移,这种迁移远在冰河时期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看到它们的后代栖居在欧洲的中部地区和美国,大都发生了变异,这一点与我的观点相吻合。
根据这种观点,我们就可以理解,北美洲和欧洲的生物之间的关系为何很少有相同之处——考虑到两个地区之间相隔遥远,而且被大西洋阻隔,这种关系就成为最值得关注的关系。我们还能进一步理解一些观察者提到的那个奇特的事实:第三纪后期欧洲和美洲的生物彼此之间的关系要比现在密切得多,这是因为在那些更温暖的时期内,“旧世界”和“新世界”的北部地区几乎全部被陆地连接在一起,为生物的迁徙架起了桥梁,而后,由于寒冷的原因,这些桥梁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障碍。
在上新世温度缓慢下降期间,栖息在“新世界”和“旧世界”的相同物种,一旦从北极圈向南迁徙,必定完全隔离。从更温暖地区的生物特征来看,这种隔离必定发生在很久以前。而且,随着植物和动物向南迁徙,它们将与某一大区域内的北美洲土著生物混居,且势必在彼此间形成竞争,而在另一个处于“旧世界”的大区域内,也同样会出现上述情况。
结果是,一切条件都适于变异的发生——远超于高山物种的变异,因为高山物种仅在更晚近的时期被隔绝在几个山系以及两个世界的北极地区。这样,当我们比较“新世界”和“旧世界”温带地区的现存生物时,我们几乎没有发现相同的物种(虽然阿萨·格雷最近的研究表明,两个“世界”植物的相同数量要高于我们之前所认为的),但我们在每一个大纲里都可以发现很多生命形式,一些博物学家将这些生命形式列为地理宗,而其他博物学家将其列为不同的物种,还有大量亲缘关系密切或具有代表性的生命形式被所有博物学家列为尤为不同的物种。
海栖动物群在海洋中进行了缓慢的南迁
和陆地上的生物一样,在上新世甚或是更早的时期,海栖动物群在海洋中也进行了缓慢的南迁,这种迁徙沿着北极圈连续不断的海岸整体向南推进,根据变异理论,这种南迁可以为现今栖息在彼此完全隔绝的区域中亲缘关系密切的生命形式的存在提供解释。因此我认为,我们能够理解在温暖的北美洲东西海岸很多现存的生命形式与第三纪具有代表性的生命形式之间的密切关系;能够理解栖息在地中海和日本海的许多甲壳动物(例如,德纳在其优秀著作中描述的)、鱼类和其他海洋哺乳动物之间极度相近的惊人例子,因为地中海和日本海目前已经被大陆以及占据了差不多半个地球的赤道海洋彻底隔开了。
现今隔离的海域中的生物,以及北美洲与欧洲的温带陆地上现在和过去的生物,它们之间存在关系,却没有相同的物种,这是创造理论无法解释的。我们不能说,因为这些地区的物理条件是几乎相似的,因而相应创造出来的生物也是相似的;例如,如果我们将南美洲的某些地区与旧世界的南方大陆做个比较,我们就会发现,这些地区的物理条件极为相似,但其生物类型却完全不同。
但是,我们必须回到冰期这个更加直接的主题。我相信,福布斯的观点还存在拓展的空间。在欧洲,从不列颠西海岸到乌拉尔山脉,再向南到比利牛斯山,我们可以发现寒冷时期的最明显证据。根据冰冻的哺乳动物和山上植被的特征,我们可以推断,西伯利亚也受到了相似的影响。沿着喜马拉雅山,在相隔900英里的不同地点,冰川留下了之前下泻的痕迹;而在印度的锡金,胡克博士看到了玉蜀黍生长在古代巨大的冰碛上。在赤道以南,我们可以发现以前冰川在新西兰活动过的一些直接证据,而在该岛彼此相隔很远的山上发现的同种植物,也讲述了相同的故事。如果已经发表的一种描述值得相信的话,我们在澳洲东南角也发现了冰川活动的直接证据。
纪录片《天才达尔文》(2008)剧照。
我们把目光转向美洲。在其北半部,南至纬度36°至37°的东侧发现了冰川带来的岩石碎片,而在目前气候已经完全不同的太平洋海岸,南至纬度46°的地区也有同样的发现,在落基山脉,也发现了漂石。在赤道附近的南美洲的科迪勒拉山系,冰川曾超过其现今水平高度。在智利中部,我惊诧于一个巨大岩屑堆的结构,大约有800英尺高,横穿整个安第斯山谷;我现在确信这是一个巨大的冰碛,比现存的任何冰川的体积都庞大。沿着美洲大陆的东西两边继续向南,从纬度41°直至最南端,从遥远的原产地被运送过来的巨大漂石,是我们可以找到的从前冰川活动的最明显证据。
我们不知道的是,在两个半球这些相距遥远的地方,冰河时期是否是同时开始的。但是,对于上述每一个案例,我们都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一时期发生在最近的地质时期之内。我们也有非常完美的证据说明,在每一个地方,如果按年份来测量的话,这个时期持续的时间相当漫长。寒冷在地球的一个地方可能比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或结束得早一些,但是可以看出,在全部地方都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在地质学意义上属于同一时期,在我看来,非常有可能至少有一段时间,整个世界范围内都同时处于冰河时期。如果我们没有非常明显的相反的证据,那么我们至少有可能承认在北美洲的东西两岸,冰川的活动是同时进行的,处于赤道及更温暖的温带的科迪勒拉以及该大陆最南端的东西两岸,情况也是如此。如果承认了这一点,那么承认整个世界曾经同时经历了寒冷的时期就是难以避免的事情了。如果沿着某些宽广的经度带,气温同时很低的话,对于我的目的来说就足够了。
在这个问题上,整个世界,至少在宽泛的经度带上,地球的两极之间同时经历了寒冷阶段,这个观点对理解现今相同或近似物种的分布问题大有裨益。在美洲,胡克博士已经证明,占南美洲贫乏的植物群很大部分的40种至50种南美洲火地岛显花植物在欧洲也非常常见,虽然南美洲与欧洲相距遥远,但两地还有很多极度相似的物种。在美洲赤道地区的高山上,生长着大群属于欧洲属的物种。在巴西的最高峰,加德纳发现了少数欧洲属,这些生物在炎热的国家并不是很常见。
而很久以前,著名的洪堡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的新罗还发现了属于科迪勒拉的特有属的物种。在非洲阿比西尼亚山上,还发现了几种欧洲的生命形式和专属好望角的植物群的少数几种代表性物种。普遍认为,好望角的少数几种欧洲物种并不是人为引进的,而在山上发现的少数几种具有代表性的欧洲生命形式在非洲的热带地区并没有发现。在喜马拉雅山和印度半岛上与外界隔绝的山系中,在锡兰的高地上,在爪哇的火山顶上,生长着很多种植物,这些植物或是完全相同,或是代表彼此,同时也代表着欧洲的植物,但在炎热的低地却很少见到。在爪哇的高峰收集到的属的清单与在欧洲山上收集到的属,其实可以用同一幅图画展现出来!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婆罗洲的山峰上生长的植物可以清楚地代表南澳洲的生命形式。一些澳洲的形式,如我从胡克博士那里听到的,沿着马六甲半岛的高地扩张,一方面稀疏地散布在印度,另一方面一直向北延展到日本。
热带植物可能遭受了大面积的灭绝
在澳洲南部的山上,F.穆雷博士发现了几个欧洲物种;其他物种,也不是人为引进的,出现在低地上;胡克博士告诉我说,在澳洲发现的欧洲属,可以列一个长长的清单,不过在中间炎热的地区却没有任何发现。胡克博士在其令人称羡的《新西兰植物群概论》中,提供了关于这个巨大岛屿上植物的类似但令人印象深刻的事实。因此我们了解到,在全世界,生长在更加雄伟的高山上的植物,和生长在南北半球低地上的植物,虽然以最奇异的方式彼此相关,有时完全相同,但在种一级上却有明显的不同。
这个简单的描述仅适用于植物,陆栖动物的分布也可以用非常类似的事实加以说明。在海洋生物中,也有同样的情形。我将援引最高权威德纳教授的评论作为例证:“与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相比,新西兰与其对跖点不列颠的甲壳类动物具有更加接近的相似性,这当然是一个奇妙的事实。”J.理查森也曾谈及在新西兰、塔斯马尼亚岛等地的海岸,北方类型的鱼类重新出现。胡克博士告诉我说,新西兰和欧洲的藻类中有25个物种是共同的,但在二者之间的热带海洋中却没有发现这些物种。
纪录片《天才达尔文》(2008)剧照。
我们应该看到,在南半球的南部以及热带地区的山系中发现的北方物种和类型并不是北极生物,而是属于北方温带地区的生物。H.C.沃森先生最近评论说,“在从极地向赤道方向的低纬度地区退却的过程中,高山或山岳植物群的确渐渐丧失了极地特征”。生长在更温暖地区的高山上以及南半球的植物,由于被一些博物学家列为特别不同的物种,所以其研究价值是可疑的;但是有一些植物却肯定属于同一类型,而且许多虽然与北方的生命形式密切相关,但必定被列为不同的物种。
现在让我们看一看如何更好地理解前文所述的这些事实,如何理解大量地质学证据都支持的这个观点:整个世界,或者说世界的一大部分,在冰河时期都经历了比现在更加寒冷的天气。整个冰期,如果用年份来衡量,一定是非常漫长的时期,而且当我们忆起,在广阔的空间里,已经实现了本土化的植物和动物在几个世纪中向各地散布,就可以得出结论,这个时期足以完成任何规模的迁徙。随着寒冷慢慢来临,所有适合在炎热地区生长的植物和其他生物都会从南北两极向赤道方向退却,紧随其后的是适合在温暖地区生活的生物,后边是极地生物,但是,后者我们目前暂不做讨论。
热带植物可能遭受了大面积的灭绝,至于灭绝到何种程度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也许之前在热带地区栖居的物种就如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拥挤在好望角以及部分澳洲温带的物种数量一样多。我们知道,很多热带的植物和动物能够承受住一定程度的寒冷,所以很多物种在温度下降程度适中时,可能穿越了最温暖的地区逃脱了灭绝的命运。但是,我们需要记住的重要事实是,所有生物都在一定程度上遭受了严重的影响。另一方面,那些温带的生物在迁徙至赤道附近地区时,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不得不面临全新的生活环境,但受到的影响还是要小一些。而且可以确定的是,很多温带植物,如果没有受到内陆竞争者的威胁,可以承受比原生地更温暖的气候。
因此,我认为似乎可以这样考虑,热带的生物当时处境煎熬,无法强有力地抵抗入侵者,一定数量更加强壮的、带有优势的温带生命形式可能会突破其原有的生存环境,抵达甚至跨越赤道。当然,这些入侵者最心仪的还是高地,也许更喜欢干燥的气候;因为法尔考纳博士曾告诉我,热带又热又湿的气候对于来自温带气候条件下的多年生植物最为致命。另一方面,最为湿热的地区为热带土著植物提供了保护。喜马拉雅山西北部的山系和科迪勒拉山系,似乎为入侵者提供了两条宽阔的行进路线,有一个令人瞩目的事实是,胡克博士最近和我交流时提到,所有在火地岛和欧洲非常常见的显花植物,大约有46种,在北美洲依然存在,而它们一定是生长在那条入侵时行进的路上。
不过我并不怀疑,在寒冷程度达到极致的时期,一些温带生物进入甚至跨过了热带的低洼地带,当时北极的生命形式从其原生地迁徙了大约纬度25°的距离,最后覆盖了比利牛斯山脚下的原野。在这个极度寒冷的时期,我相信,当时赤道地区海平面的体感温度大约与现在海拔六七千英尺高的地区相同。在这个最寒冷的时期,我推测,热带低地的大部分地区,都披上了热带和温带植被共同织就的衣装,就像胡克博士描绘的,喜马拉雅山山脚下现在生长着的奇异繁茂的植物。
因此我相信,相当数量的植物,几种陆栖动物,还有一些海洋生物,在冰河时期都从北部和南部的温带地区迁徙到了热带地区,有些甚至越过了赤道。等到温暖回归,这些温带生物自然会攀上更高的山峰,因为在低地会遭遇灭绝的厄运;那些没有抵达赤道地区的生物,会重新向北或向南回到自己之前的家园;但是那些已经穿越了赤道的生物,主要以北方生物为主,会朝着背离家乡的方向继续向前,抵达另一个半球温和的纬度。
虽然我们依据地质学的证据有理由相信,北极的贝类在向南方迁徙和向北方回迁的长途跋涉中,整体上几乎没有经历变异,这种情况与定居在热带高山和南半球的入侵生命形式的遭遇不同。这些被陌生生物包围的生命形式将不得不与许多新形式竞争,也许其结构、习性、体质的变异将给它们带来好处。因此,很多这样的“流浪者”,虽然在遗传上依然与其处于北半球或南半球的兄弟们具有明显的联系,但在新的家园是作为特征明显的变种或是不同的物种而存在的。
许多岛屿上土著生物与归化生物数量基本持平
胡克在讨论美国、阿尔弗·德·康德尔在讨论澳洲时都坚持,许多相同的植物或者近缘的生物很明显是从北向南,而不是从南向北迁徙的,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但是,我们在婆罗洲和阿比尼西亚的山上发现了一些南方的植物。我猜想,这种从北向南迁徙的倾向是由于北方的陆地面积更大,而且也由于栖居于北方的生命形式数量更多,因此,通过自然选择和竞争,它们相较于南方的生命形式处于更完善的阶段或者说更具有占优势的力量。这样,当它们在冰期与其他生物融合时,这些北方的生命形式就能战胜较弱的南方生物。
和我们今天看到的情形一样,非常多的欧洲生物覆盖了拉普拉塔的地面,而且一定程度上还战胜了当地的土著生物,但在澳洲的覆盖程度稍低;不过,在过去的二三百年间从拉普拉塔,近三四十年间从澳洲,虽然可能携带种子的兽皮、羊毛以及其他物体已经大量被带到了欧洲,但在欧洲的大部分地区,已经完成本土化的南方生命形式却非常稀少。同样的情形也会发生在热带的高山上:毫无疑问,在冰河时期之前,具有地方特色的生命形式占据着这些高山,但是这些生物在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让位于生长于北方更广袤的土地、由北方更高效的作坊生产出来的更具优势的生命形式。
纪录片《天才达尔文》(2008)剧照。
在许多岛屿上,土著生物数量与外来的归化生物数量基本持平,甚至被外来生物超越,而且即使土著生物没有遭遇真正意义上的灭绝,其数量也出现了锐减,而锐减正是迈向灭绝的第一步。高山其实就相当于陆地上的岛屿,在冰河时期之前,这些热带的高山一定被完全隔绝,而且我相信,这些陆地岛屿上的生物让位于生长在北方更广袤土地上的生物,其方式与近年来真正的海岛上的生物完全让位于因人力作用而实现了本土化的大陆生物一样。
我并不认为上述的所有困难,可以通过这些关于南北方温带和热带高山地区近缘物种的分布和亲缘关系的观点予以解决。还有非常多的困难有待解决。我并不奢望指出迁徙的准确路线和途径,或是说明为何某一物种而不是其他物种进行了迁徙,为何特定物种发生了变异并产生了生命形式的新群,而其他的物种却保持不变。我们不能期望去解释这类事实,除非我们可以说明,为什么一个物种而不是另一个物种可以借助人的力量在异乡得以归化;为什么一个物种可以比留在其家乡的另一个物种分布得远两到三倍,且数量增多两到三倍。
我已经说过,很多难题还有待解决。胡克博士在其关于南极地区的植物学著作中对一些重要问题进行了非常清晰恳切的陈述。这里将不再赘述。我在这里想要讨论的是,在辽阔而遥远的凯尔盖朗岛、新西兰和富吉亚这些地方,生长着同样的物种,我相信莱尔的观点,即在冰期接近尾声时,冰川在这些植物的散布过程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是,几种属于南方属的特别不同的物种存在于这些地区以及南半球其他遥远的地方,根据我的理论,是一个更加值得注意的难题。因为这些物种中的一些是如此不同,以至于我们无法假定它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在冰河时期开始之前完成迁徙,同样,它们也没有时间完成之后必要的变异。
这些事实在我看来表明了一点,那就是,这些奇异且完全不同的物种是从某个共同的中心地点以放射状的路线向四处迁移的;而且我注意到,在南半球和在北半球一样,在冰期开始前的那个更温暖的时期,现在被冰雪覆盖的南极大陆曾经生长着非常特别而且与其他地区完全不同的植物群。我怀疑在这个植物群被冰期消灭之前,少数类型通过某种偶然的传送方式,通过以当时存在但现已沉没的岛屿作为歇脚点,借助冰川的帮助,在南半球的不同地方得以广泛散布,而这一切可能发生在冰河时期开始之前。通过这些途径,我认为,美洲、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南部海岸,大约会有些许同种植物的特殊类型存在。
在一篇直击人心灵的文章中,莱尔爵士运用和我几乎相同的表述方式探究了气候的巨大变化对地理分布产生的影响。我相信,近年来整个世界都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又一轮巨大变化;而且基于这个观点,再加上通过自然选择而完成变异的理论,关于相同或近缘生命形式当今地理分布状况的大量事实都可以得到解释。
我们可以说,生命的洪流在一个短暂的时期内是从北向南或是从南向北流淌着,并跨越了赤道;但是自北方而来的生命之水要比自南方而来的生命之水更强劲有力,因为其目的就是要在南方恣意流淌。虽然水平线在潮水最高的岸边升得更高,潮水将它挟裹的漂浮物留在了水平线上,这样生命之水就将蕴藏着生命的漂浮物,从北极低地到赤道地区的高地,沿着这条徐徐攀升的线,留在了我们的高山之巅。也许这些被滞留的各种生命形式可以和我们人类的一些原始族群相互比拟,在几乎每一个地方,它们都被驱赶至最为险要的山巅,在那里生存繁衍,而这些地方记载着周围低地的既往生活,激发着我们探究的兴趣。
本文选自《多样的生命形式》,较原文有删节修改,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原文作者/[英]查尔斯·达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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